【兰亭杯】+《纵归》-大雪天给我点温暖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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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纵归》

    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
    纵使归去前尘路,何时再似君前笑?

    壹》》

    {误入}

    她醒过来的时候,只看到了一片苍黑色的森林。还有蒙蒙的薄雾。身体还泡在寒冷的水里。
    月朗星稀,她半醒半睡。
    她赶紧从海水站里起来,她的体质本就偏寒,这下更是觉得冰冷不堪。她记得黄昏时候明明已经上了岸,怎么又晕了过去掉到海水里呢?
    苏瑾薇试着爬起来,身上的旧伤口被牵动,疼得她连声音都堵在喉咙,咽下去。
    那些伤口还未结痂,就浸泡了海水,一定是很难好了。
    她摸索着自己随身带的布袋,发现早已丢失。身上只剩下一把小小的匕首。她无奈地起身,慢慢凝了凝身体的元气,才能够勉强往前去。
    不远处有条溪流,晶莹可爱,溪水散发着馥珮的香味,她忍不住用手捧着啜饮了一口。美如陈年佳酿。
    她叹道,若是有毒呢?饮鸩止渴也罢。
    她这才觉得太阳穴生疼,脑子里一片空空沌沌。
    有一种记忆被掏空的感觉——但是明明,都还记得。
    前方的森林看不到尽头,而她身后是无路可走。
    虽有犹豫,却也只能够一直向前。
    命运带她一向太薄,久而久之她也不知该做何反应。本来就不算怨天尤人的女子,在觉得忍无可忍时,只是静静闭上眼,咬着下唇告诉自己要活下去。
    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来,她本能地握紧了手里的短匕首。
    “这是迷雾森林,你别想出去了。无知的人类。”
    “是谁?”苏瑾薇转身看看,深寒爬上她的脊梁,她咽了咽口水,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,只看到薄薄一层月光如浓霜扑在夜半的树林里。
    “呵,在这里呢。”
    苏瑾薇顺着声音看去,是一只乌黑色的大鸟,眼里的光在夜里显得特别清亮。
    它眼底无任何波澜,高高在上地看着苏瑾薇。
    说话的是一只鸟儿啊,果然这种荒蛮之地四处都是异物。苏瑾薇其实被吓得不轻,却不轻易显露出来。她努力镇静下来,匕首暗暗出鞘,想着只要这只“鸟”对她不利,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拔出匕首。
    “这是哪里?什么迷雾森林?”
    “客人,你真不礼貌啊,怎么拿了武器呢?”大鸟停在她身边的小灌木枝上,毫不惧怕地说着。
    “啊,对不起,请问这里真的走不出去吗?”
    她这么问道,僵住了很久,那只大鸟没有回答的意思,只是盯着她看着,褐色的眼,停留在她颈边的玉玦上。
    瑾薇扬起一张如兰花般素色的脸庞,觉到空气中清清的凉意。她终于将匕首放好,认定对方只是一只稍微高傲的鸟,应该并无恶意。
    苏瑾薇对人,不知什么时候开始,一直都先将对方设定为坏人,然后再慢慢地继续归类——是置入好人的行列,还是真的打上坏人的印象,不再接近。
    心底好像变成设防的城池,那扇门,锁上了。
    她也不再管,只是依旧往树林深处去。觉得自己颈上的那块玉石微微发烫,她的周身也渐渐暖起来。她将玉石握在手心,温润的触感,细腻的花纹自手心传到她心底。终于恢复了一点精神气。而脑海里依然有无措的空沌感。苏瑾薇深呼吸,压下跳跃的头疼。
    那只鸟在她身后扑腾飞起,不远不近地飞着,慢慢跟上。然后,那个有点哑有点奇怪的声音又响起来,
    “你……颈边的玉……怎么来的?你什么都不记得了?”
    苏瑾薇停下来,想要搭理这怪异的鸟,却觉得无从对答,她眼神涣散。顿了一下,“什么?记得什么?”
    转身的时候,发现大鸟已经飞走了。
    她想找到屋舍人家,休息一下,好明天继续赶路……但是在这个地方,想找到屋舍一定很难,哪怕,有个山洞也好啊。
    她看看四周,都是相似的树,层层叠叠如有知觉一般向她交错移来。
    这片地方让她难受不已。她觉得阴气越来越重,湿湿寒寒钻进肺里。她看到了白色的散魂在游走,听到冤魂的断续啜泣之声。
    甚至有一只影子淡淡的鬼魂就走在她的身边,隐隐约约地跟着。她秉着呼吸,装作什么也没看到——在洛阳忍受了那么多的白眼和疏漠,她阅尽了世态炎凉,也终于明白了,能不说就不说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    {贰}
    前事

    她在洛阳市小有名气的戏子。常常一身妆红,流云似的鬓发,明眸皓齿,在台上点步入舞,长调软语,如翩飞的彩凤博得台下一片喝彩,红绡不知数。洛阳子弟在坊间称她“凤姑娘”。
    这只是遥远的过去了。几乎十几年前了。
    她心底埋着的深深的隐痛。她的记忆从十五岁开始。从那时候起几乎夜不能寐——她能够看到魂灵和妖物。但是所有的怖惧和凄苦都她都不敢与人说起。
    只能够在每个深夜冷汗侵身,掩面而泣,以为自己定是不祥之人。
    本认为会永远如此,默默忍受不可预知的眼前之景,日日唱戏,在容颜老去,声色浑浊的时候,孤身老去。
    直到她十八岁的那一天,她紧张地登上那个繁华不已的戏台。那是东将军的五十大寿贺喜之戏。她在台上望见一片红彤彤的灯笼,宾客如潮。
    她转身,错步向前,唱到: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。
    她定定往戏台下看去,却惊恐得当场瘫坐在地上哭起来——台下除了贺寿的宾客,还有各种形貌恐怖的死魂。
    虽知道这些魂灵必是来向平日里杀人不眨眼的东将军寻仇,她还是觉得害怕,她觉得那些空洞的血红的眼睛都在看着戏台上唱着独角戏的她。
    她便忘记了自己还是在戏台上,忘了自己这样会毁了贺寿的宴席。她掩不住一身的惊恐。
    她喃喃道,有鬼,好多鬼,带着哭腔。
    第二日,东将军暴病身亡。她从此被指成疯妇,杀人毒魔,妖物……被戏班子赶出去之后,她只得蓬头垢面,沿街乞讨。
    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。
    这本是她当红的时候最爱的唱词。当时年少不知味,如今念来唯感叹。
    她想,自己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被洛阳的官船带到这篇荒野的大陆,抛进海里。国家将亡,各地战乱,大家都找出些所谓不祥之人,杀死或者丢弃,以平息上天的怒火。
    她便是这种“祭品”。
    然而黄昏时候她爬上沙滩,习习的风将她吹醒过来。她往前面望了一眼,是异大陆的树林。原来还是没有死掉。她心底有些凄凉地感叹——果然不是什么人类吧……
    眼里爬了水雾,一头又昏过去。
    她来到这里,并不算是完全被逼迫,她摩挲着颈边的玉石,觉得命运的丝线在隐隐缠绕,有什么东西,她必须寻回来。
    但是,但是到底少了什么呢?她抚着自己的胸口,一定有什么在那段慌忙的逃亡日子里留下了印记,她却错乱地寻不回来啊。
    她身上有数不尽的伤痕,她遭受过千千万万的鄙夷,被无数人所不容……而她觉得,那些都不算什么,那些东西,都抵不过她心底苦苦找寻的那一块,心的碎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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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{叁}
    夜童

    苏瑾薇远远望见粼粼的水光。有点点的萤火飞起是夏末的萤火虫,接近死亡却那么美丽。
    她又靠近了一些,看清是一片湖泊。刚想到湖边看看,却听到了滔滔的水声。石块如骤雨一般坠到湖中央,激起片片的水花。
    她背身躲在一棵高大的冷杉后面,想要看个究竟。
    终于发现有个小小的身影在不断地往湖中投掷石块。隐约听到他喊着“我要摆脱!”“不要再过这样的日子了!”……
    瘦小的身形,只是个孩子,穿着洁白的衣衫,眼里是凌厉的光芒。手掌上下翻飞,仔细看的话像是咒文的口诀和手型。石块纷纷顺着他的手飞起来,噼噼叭叭地相互碰撞掉进湖里,水花的响声几乎淹没了他的喊声。
    稚嫩的脸,却有成熟到令人生寒的神情。眼里的光芒亮的发蓝。
    可是啊,的确是个人类的孩子。苏瑾薇虽然觉得奇怪又可怕——毕竟一个孩子有这样的神态和身手是不可思议的——但她强烈的直觉不会骗她。即使她能够看到魂魄,也确实发现这个孩子带着一种“死”的气息,但是,她能够感受到,他的身体里温热地流淌着的血,他身体里人类的灵魂。
    甚至他的一呼一吸,他愤怒和疯狂的情感,她都一一感受到了。
    她也想知道到底这是为什么,能够这样清楚地感受到一个生命,过去是从未有过的。
    她甚至想要朝他走过去,接近他。
    忽然苏瑾薇的眼前出现一只巨大的翅膀,拦住了她,“不要过去,这个人不能够靠近。”
    苏瑾薇一看,果然是那只大鸟。她停了停,觉得清醒过来,刚刚就像被迷幻吸引着过去一样。
    她想问它为什么跟着她,为什么拦着她,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,只是执意往前。
    她停了一下,本想问它为什么跟着她,为什么阻止它,但是始终又缄默着,只是执意向前走。
    “真任性。这点倒是和她一摸一样。”大鸟压低了声音,似乎是不想让湖边的人听到。她刚想瞪它一眼,转身却发觉背上被狠狠敲了一记,一种奇怪的气流在她身体里缓缓流动起来。她不知所措,仓皇闭上眼。
    只是一瞬间而已,她却觉得已经过了几百年,再睁开眼的时候,她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透明。她惊愕地往周身看看,原来不只是手掌,全身都在变得稀薄起来。一点一点融入夜色里。
    她想要质问大鸟,喉咙却被堵住,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
    这是干什么?莫名其妙把自己变成隐身人,然后连话也不能说了?
    那只黑色的鸟披着月光,散散地收起右翅,眼底带着一种渺茫的笑意,说,“别担心,等到天亮,就恢复了——这样也是为你好。”
    苏瑾薇浑身软绵无力,她没有力气也没有能力反击。亦不明白大鸟到底是何居心。她忽然觉得胸口烫起来。那块玉石如小小的火焰一样慢慢灼烧她的心脉。
    她觉得很难受,身上血气上涌。脑海里不断涌来各种纷杂的画面。
    毫无力气。
    那只鸟到底在她身上施了什么法?
    她远远看到那个白衣的孩子渐渐走开,孩子周身萦绕着淡淡的黑雾。她的视野慢慢地模糊起来,湿了一片。
    她一低下头,眼泪滑落的瞬间,就晕了过去。

    {肆}
    一梦天涯

    做了一个太过冗长的梦。她躺在梨园冰冷的地上。倚着戏台的柱子,昏昏沉沉。只是一个月而已,戏台上早已换了主角。凤姑娘,早已没有五陵年少争缠头的风光,只是一个不会再被提及的晦气称呼。
    戏已散。刚刚唱完的是贵妃醉酒。看见那个刚来的女子眼角生媚,落步如舞。好像,好像昨日的她,杨花飘絮,俏胜春光。
    她转身四顾,又看到幽蓝的几双眼睛,讥诮地看她。她不是不怕,只是太累。那些血肉模糊的脸,正是知道她能够看见,才离她更近,不知是有心恐吓还是别的什么目的。或许,只是有冤而死,无处伸冤,有人能够看到,便显现出来罢了。
    她心中慢慢的酸涩和惊恐。脸一偏才觉察到泪水大颗地滑落下来。
    有人轻声问,凤姑娘,你没事吧。
    有人温柔的手抚着她的脸颊,将乱发小心翼翼拨在耳后夹好,又轻轻拭去她的满脸泪水。
    她记得自己是哭得更大声,一直隐忍的哀伤和惧怕,都像决堤的洪水。
    她想大概是泪水迷了眼,又或是心绪散了魂,她一直,一直看不清,到底是谁,这样小心和温柔地对她,对她这样一个被世界唾弃的过气戏女。
    之后的情节便是更加散乱。有晕黄的夕阳,飘落的花。她在乱花之中唱一出《文姬归汉》,
    “我与你十载异梦同帏帐,王爷呀,今别离惜别方知君情长,君情长。
    深深拜,深深拜,深深拜,深深拜,
    此恩此情没齿难忘。”
    她的腔调是软软的语,绵绵延延地拖很长。深深拜,深深拜,此恩此情没齿难忘。
    那是深到心底的唱词啊。
    那个人在花树下倚马而立,笑容浅淡,向她伸过手去。
    艳艳的暮光映得他的脸一片纯色。她是多么庆幸能够被他拯救。他给她系上了一块玉玦。细细的花纹,奇异的图腾。
    从此那些鬼怪,就不再靠近。
    他不爱说话,那天只说了,这块玉玦还给你。瑾薇,一生都要幸福。不记得的那些事情,就忘记了吧。
    害怕的那些事情,就忘记了吧。
    瑾薇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黑夜。苦笑着果然都忘记了。最想要记得的,也忘记了。
    她连他的脸都不记得。
    她只记得他的名字,萧云。他也只记得结局。她为他生了孩子,他离开了她。
    那些最美好的,都忘了,那些最疼的,都还在。
    她起身看自己的手,还是透明的颜色。也并不知道到底白天有没有恢复。而此刻却并不是很关注。也许是因为想到了更为惆怅的事情,心底如死水一般。
    她远远望向湖边。果然看到了那个白衣服的孩子。她奇怪地觉得有一些安慰。她暗暗走近他,想着隐形人的身份反而能够让她肆无忌惮地走得更近。
    小巧的面容,阴郁的眼角,不可思议的成熟神态。她看得很清楚。疑惑也更明显,始终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孩子有这样的身手和神态。
    他左手举过头顶,右手翻腾转圈,捏起一个形状奇特的诀,湖面上传来坼天动地的响声。苏瑾薇后退了几步。
    看着那个孩子慢笑着离开。亦步亦趋地跟上去。
    她离他不过一两步。终于看清他身边的那些黑色的光是什么——全是婴儿扭曲的脸。
    怨灵。婴儿的怨灵。
    苏瑾薇着实吓了一跳,又小心退了几步,继续跟上。心中的谜团如雪球越滚越大,她按捺不住好奇心。
    迷雾森林果然名副其实。所有的树都是一个模样,蜿蜒的小道也都似曾相识。而那个孩子却没有丝毫的犹豫,利利索索地穿行在林间,白衣无尘。
    她终于望见一点点的灯火。明明晃晃地透过密林迎过来。越往前就看到越来越多的怨灵聚集。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,状貌却如零落成泥的桃花。看得人心底颤抖。
    旁边的一块玉砌的碑,上面只是草书写了“忘归崖”三字。
    瑾薇有一瞬间的失神,“忘归崖。”她念到。
    再往前便可以看到灯光的出处,那是一栋方整的巨石砌成的房子。结构奇特,天衣无缝。
    许许多多的年轻女子的怨灵幽幽地在房子周围徘徊,似是想要进入那个屋子。却在石屋周围被不知名的力量弹回来。
    应该是有人布下了很强的结界。
    不敢想象屋子里住的人到底有怎么样高深的灵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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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{伍}

    瞳血祭

    白衣的孩子轻松地踏入禁地,开始在结界上方用手切开一个虚空的门。苏瑾薇眼疾手快,纵身跃了进去。
    那个孩子没有发觉,只是紧闭着嘴进了屋。
    刚刚踏进屋子,便有一种甜腻的味道侵袭而来。
    各种金雕玉铸的桌椅,丝织缎造的地毯和珠帘。整个屋子金碧辉煌。
    屋子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大大的铜镜,镶满了翡翠和玛瑙。一个华衣的夫人坐在铜镜前往眉心贴花黄。
    她听到孩子进屋的声音,念一声,“娃娃,你回来了?你过来看看,娘是不是又年轻了?”
    白衣的孩子继续没有做声,站在原地。眼底是嫌恶的神色。
    那个妇人显然没有预料到,她停了一会儿,又继续道,“娃娃,过来。”
    “娘让你找的东西,你找到了吗?”
    “没有。”
    孩子冷冰冰地扔出两个字。
    苏瑾薇大气不敢出,这对奇异的母子的对话她没怎么听懂,却有一种下意识的抵触。
    那个女人似是有了愠怒,这才转过脸来。直直地看着那个孩子。
    “怎么?今天娃娃你这是怎么了?”
    苏瑾薇捂住了嘴,她几乎要失声尖叫起来——这个女人,长着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。
    只是化了浓浓的妆容。
    都说人生如戏,这样的桥段却是在戏文中也没见过。
    苏瑾薇惊讶了半晌,回不过神。
    还未等她回神,砰的一声巨响,在石屋中央响起来。
    屋子里那些名贵的翠玉桌椅,都化作齑粉。
    是那个孩子,他右掌一推,动用了火术。
    他依旧冷冷道,“我不是什么娃娃。我等这天已经很久了。我已经十八岁了。再也不想受你这个女人的摆布。”
    那个女子在眼前失踪,而后出现在屋子的另一侧,毫发无伤。她挑起唇角笑了,“翅膀硬了,要开始报复我了?我教你武功和法术,我给你吃给你穿,我把你养大,你为什么要这么做?恩将仇报的东西!”
    苏瑾薇听得愈加迷糊,想要插手却发现自己手无缚鸡之力之力,根本帮不上忙。也不知道要帮哪一边。
    那孩子笑了。“用九十九个婴儿之血炼丹,将我的身形禁锢在十岁,让我永远做你的娃娃;教我功夫和法术是要我帮你去取那些少女的脸皮,帮你永葆青春。我受够了。
    我人不人鬼不鬼地顶这个孩子的身体活了那么多年,夜不能寐,一闭眼就是那些婴儿索命的声音,一睁眼便是那些少女无脸惨死的样子。
    我,再,也,不,要,过,这,样,的,生,活,了。”
    那孩子一字一顿,说完之后迅速又试了刚刚用过的火术,加上了风术的力量。连番向那个女子炸去。
    只见那个女子的衣裙飘飞,阴阴的笑声回荡在石屋里。
    依然是毫发无损。她弹了弹身上的灰,精致到毫无瑕疵的脸上是让人渗寒的似笑非笑,“就这点能耐?枉费我多年的教导。洛阳,真不成器啊,为娘的真是恨铁不成钢啊。”
    叫做洛阳的孩子没有停止,反而是更为凌厉和快速的攻击。
    “你不是我娘。即使你有一样的脸,你也不是她。这一点,不只是你清楚,我爹比你清楚。
    我爹宁死,也不愿意和你在一起。不要以为用邪门术法变化了一张和娘一样的脸,就能够骗过爹,呵,连我都骗不了,你有什么能耐?不过是个妖女!爹说,我娘美得和仙女一样……能唱出最动听的戏词……”
    这下,苏瑾薇跌坐在地上,胸口的玉石有如重担,压得她透不过气。
    杂乱无章的画面如潮汐涌来,从头至脚淹没她。
    她记起了,那个人剑一样的容颜。她失声念他的名字,萧云,萧云。
    正如解了心里的锁扣,被压制的记忆汹涌释放。
    他告诉她他是苍梧灵州斩妖人,他浪迹天涯要完成寻回丹凤族的使命,他带她逃离洛阳城,他为她吹箫把酒,他说他最爱她唱戏的样子,他说她美丽有如仙女,他捧起她的脸,他将玉玦放入她的颈窝。他最珍惜她。他贴着她的侧颜说爱她。
    最后却可惜因为太珍惜而离开她。
    她一直没有办法告诉他,她为他生了一个儿子,名字叫做萧洛阳。
    她以为自己会念念不忘,纷乱洛阳的那个杨花落尽的晚上,有人那样拯救她。
    洛阳,她心中的城;萧云,她心中的锁。
    可笑的是这些事,都莫名其妙地被尘封。直到现在。
    她哗哗地掉了眼泪,这个身心被禁锢的古怪孩子居然便是她的儿子萧洛阳。
    说着就只见一阵疾风压过,空气在一瞬间似乎被抽干。灯火乱跃。苏瑾薇想都没有想,直接从孩子身侧跳到他的面前,将他拦在后面,想要挡住那个女子闪电般的一掌。
    然而,还是无用——她的身体如风,并不是实体——那一掌穿过她直达她身后的那个孩子。孩子顺势飞起打在墙壁上。跌下来,唔地吐出一大口血。捂着胸口痉挛,他脸上却还是没有一丝痛苦的表情,反而是更加深的笑意,“果然,提到我爹,你就这样……圣凰后人,不要再挣扎了。我爹死了,被你打死的。你怎样保持容貌都是徒劳的……”
    “你知道什么?!你爹不是我打死的,全是她的错……苏瑾薇这个贱女人,夺走了你爹的护身玉玦,害的萧云连我小小一掌都禁不起——他可是苍梧灵州术法和武艺第一的斩妖者啊……我生来便是圣凰之后,拥有至高的地位和荣华,我那么喜欢萧云,他却被苏瑾薇迷住了……”
    “我娘……是丹凤之后,并,咳咳,不比你差,咳咳咳,不要侮辱她……”洛阳打断她,胸口破了洞,沄沄流出血来,他却一直硬撑着。苏瑾薇扑在他的身上,试图用衣物束住伤口止血,身体却依旧如空气一般,穿过洛阳的身躯,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洛阳的气息减弱。
    “丹凤?!哼,千百年来一直都抵不过圣凰族的低等族类。你忘了忘归崖怎么来的了么?丹凤早就被逐出苍梧了。喝了醉己坛的水,生世被诅咒,不记得回来的路,也不记得最爱的人的样貌……除非,得到斩妖族的玉玦。苏瑾薇那个贱人,为了抢夺我们圣凰的高位,才骗走了萧云的玉玦吧……贱人。”
    “呵,别说了,你怎么样都是输了……”那个孩子轻蔑地看着圣凰,“即使你后来踏入中原,即使你害我娘身败名裂,即使你替代了她的当家女角的位子,即使你逼我爹离开我娘,即使你变作我娘的样子。即使你夺走我……你依旧不是她,不是我爹心中最爱的苏瑾薇。”
    华衣女子彻底被激怒,伸手握拳,火光四溅。她凝气向地上的消瘦的孩子击去,而一道黑色闪电却挡在了前面,啪的掉落在地。
    “丹巫爷爷!”孩子大喊。
    苏瑾薇转身一看,是原来那只黑色大鸟。
    苏瑾薇见大鸟鸟羽纷飞,跌在地上血肉模糊,想起即使大鸟对她一向没好气,却也一直在照顾她,如今却也在死亡边缘挣扎,她鼻子一酸。
    那只大鸟眼眸晶亮,想着苏瑾薇眨了眨眼,嘴喙动了几下,却没再出声。
    它看得到我,它还在惦记我……
    苏瑾薇俯身去捧它的头,却听到洛阳哑着嗓子带着哭腔说,“圣凰,你真的是疯子……连丹凤的长老都杀了……这是丹凤一族的守护神啊……丹巫爷爷。洛阳对不住你。”
    圣凰哈哈地笑起来,面目狰狞。“这个老头子被我变成了乌鸦还不老实,不过也倒厉害,居然能够闯进结界里来。死路是它自找的。今天,就让我亲手灭了丹凤族。洛阳,你受死吧。”
    洛阳低头,抽出右手,咬破食指,引了丹巫的血。咬着牙在空中画了符咒。一瞬间如一张大网,朝着要释放法术的华衣妇人网去,将她束在其间。
    洛阳颤颤巍巍地站立起来,另一手扶着墙壁好支撑血印结界。丹巫的血,果然可以抵挡她。但是他知道,这只是一瞬间。
    丹巫的血已经被消耗尽,只剩苍白的一具躯壳,慢慢化作灰飞。
    那张网渐渐弱下去,圣凰眼神变得戏谑起来,“洛阳你真是狠心啊,连全尸都不愿意给你的丹凤族长老留啊……”
    洛阳哼了一声,再次用力站起来。脱离了墙壁,低声说,“让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狠心吧……”
    他嘴里念起咒语,左手翻过头顶,右手画着上古的图腾。一时间外面风起云涌,电闪雷鸣。
    石屋内却没有一丝风,只有烛火跳动得厉害。
    圣凰失声叫起来,“瞳血祭……原来是你盗去我寻回来的《苍历古法经》……瞳血祭,洛阳,果然够狠……这种上古的禁咒,要付出的代价你承受得起吗?”
    圣凰向来喜欢钻研法术,一直想研习的便是《苍历古法经》里神力无穷的林林总总的术法。却只有瞳血祭是一直不敢尝试的,没想到,洛阳却下了必死的决心。
    洛阳的头发飘飞,苏瑾薇站在他身边,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迫感。洛阳开始转动手中双手画的符,大声念起咒。
    金色的咒字从他唇边溢出,变成了看得见的实体。一个一个袭向圣凰。圣凰连忙调用毕生所学,要扰乱洛阳的阵法,却是徒劳。
    萧洛阳轻轻笑起来,苏瑾薇宛如看到了十几年前萧云的说离开时候的神情,便是这样淡淡的笑。如云影无声,只是洛阳的笑更加阴郁,更加绝望。
    萧洛阳右手迅速伸向自己的左眼,苏瑾薇大叫了一声,萧洛阳竟然活生生地把自己的左眼挖了出来!
    她惊愕地失去了声色,也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。是承受了多少苦痛,是下了多大的决心,才能够让一个人,掏出自己的眼珠,却还带着笑意,一声不出?
    这是自己的孩子啊,自己却不能够保护他,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这一切。
    萧洛阳将左眼珠握在手里,一字一字地念到:“以瞳祭神,赐吾至力。”
    刹那间光芒万丈,他手中的眼眸从血色变成金色。他笑起来,投向被咒字钉着的圣凰。
    苏瑾薇被一股热浪推向外面。
    她听到胸口的玉玦碎掉的声音。她知道这是萧云最后一次保护她。
    光影交错间,她什么也看不清。反而有戏词的调子在她脑海里盘旋,“深深拜,深深拜,此恩此情没齿难忘……”——一直都是欠你的,萧云,连我们的儿子我都没能够保护好,我一直都是对不起你的吧……
    “回首繁华如梦渺,残生一线付惊涛”——我们如惊涛一样的生命,能够重新被我忆起,我已经足够满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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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后记。

    苏瑾薇一直跟着那个少年人。她在后面遍遍呼唤他的名字,希望他能够回头看一眼,然而,丹巫死了,没有人能够给她解药,使她变回人,使萧洛阳看到她。

    不知是喜还是悲,她终于寻到了儿子,却不能够相认。

    她醒来之后已经不知道过了几日。她注意到萧洛阳已经长大,身形已经如十六七岁的少年。
    她疑惑的同时又觉得由衷的欣喜。

    这一夜,洛阳出了门。她跟上。

    洛阳走在一个少女的身后。唇角的笑容依然是浅浅的,他喃喃道,“第一百个,我终于要成功了,要变成正常人了。”

    他舔了舔唇,“不能心软,不然前面九十九个女子的魂魄就是白白牺牲了……呵。动用了瞳血祭之后,果然心肠变得硬起来啊……”

    苏瑾薇听得心惊胆战,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——原来瞳血祭的代价,是善良的本性。萧洛阳付出的,是善心。现在的他居然变成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杀害那么多无辜少女的恶魔。
    那和圣凰有什么区别?

    可是这是她的洛阳啊,她唯一的儿子。

    她知道洛阳指的是什么——用汲取少女的魂魄来促使自己破解婴锁咒,变成正常人。那些女子自此不但没有了生命,连魂魄都消失掉,去彼岸投生的机会也没有了,算是彻彻底底地消失。

    这是多大的罪孽啊。苏瑾薇垂下眼帘。心中一片叹息。


    她看着萧洛阳向着那个少女靠近,已经用手攀上她的脖颈。那个少女的魂魄已经被吸出,很快就要被吸进洛阳的体内。

    苏瑾薇没有思索,直接推开了那个瑟瑟发抖的魂魄,自己被吸进了洛阳的手掌中心。
    她笑着对那个少女的魂魄说,去投生吧,请你不要怪洛阳。

    也许,这样是最好的结局吧,让我在洛阳身体里,教导他做回真正存有良知的人,以一点点不灭的魂,为他赎罪。苏瑾薇闭上眼的,轻轻对自己说。


    —完—